这很不对劲
典型的亚洲面孔, 属于这个年代浓眉大眼的周正。
但国内穿西装的极少。
哪怕是褚怀良这种骨子里带着几分混不吝的,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乱来。
顶多是把中山装改进一下,略有点西装的影子。
除非这人是外国来的。
而高小姐这个称呼, 验证了南雁的猜测。
国内可不会这么称呼人。
同志,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我不认识你。”南雁断然拒绝。
倒不是担心这会是东南某个小岛上过来的间谍。
但一个中国面孔的外国人,她没必要跟人走这么近。
青年正要解释, 就听到那带着冷淡的声音,“而且我也没时间。”
南雁出去,带上房门去找褚怀良
一个男人磨磨唧唧的, 在屋里头抱小鸡崽吗
两人住在同一层, 只不过房间号略有些距离。
开门的褚怀良正擦着头发, 看到南雁脸上带着薄怒,有点心虚。
他不就是洗澡的时候来了兴致, 唱了几首歌吗
应该没有吵到她吧酒店的隔音效果应该挺不错的。
“快点擦干净。”
南雁抱臂站在门口, 没有进去。
酒店房间的门敞开着, 褚怀良迅速的擦干头发,正要打趣南雁动作快,冷不丁的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人。
西装革履的青年让褚怀良恍惚了下,似乎一下子回到几十年前,看到了旧日远渡重洋出国留学的师兄们留下的一些痕迹。
他很是友好的冲人笑了笑,发现那人的目光缠绕在南雁身上时, 心里头犯起了嘀咕。
“你怎么招惹了人”
“管我什么事我都不知道他是谁。”
只说想要跟自己谈谈,实际上南雁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褚怀良迅速反应过来,这女同志那点小情绪是这个西装青年带来的。
“要不我去打听下”
“管他呢。”南雁等待电梯上来, “你要想去的话随你,我自己出去。”
“那还是算了。”褚怀良好奇,但好歹知道轻重缓急。
既然对方找上门来, 自然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他们其实完全没必要这么着急。
抻抻他就挺好。
电梯门阖上的瞬间,南雁看到青年带着笑意的脸。
褚怀良原本以为他会追进来,没想到电梯就这么往下去了。
“你说他什么来路”褚怀良猜测了下,“香港过来的还是欧洲那边的华裔”
“欧美那边吧。”南雁也说不好,但不会是香港,长得就不像。
但欧美的华裔过来,是想要在国内投资,还是想要采购那整套的设备
熟悉的面孔好谈交情嘛。
说不定就是先遣队的成员呢。
南雁想着忍不住笑了出来,在做生意这件事上,国内外从来都是手段层出不穷,商人的思维模式其实有很多共通之
“不对啊。”
“什么不对”
褚怀良觉得南雁不太对劲,刚才还在笑的人一下子笑容凝滞,有点像是气温骤降,笑容凝固在脸上。
甚至更糟糕。
这是什么个情况
“如果是谈设备采购,直接找外贸部又或者机械厂谈更合适,怎么也不会找到我。”
褚怀良也反应过来,虽说首都那边下通知让南雁跟自己过了来,但决定是否出售设备,那是国家的事情,他们俩谁都做不了主。
买卖人谈生意肯定要找那个说得上话的人。
没必要做这些无用功浪费时间。
所以那个西装青年找南雁不是采购设备。
褚怀良想了下,“你家里有出国的人吗”
“你觉得我家世代贫农,有出去的本事”
自然没有。
褚怀良想了下,“那这个人会不会跟林业有关”
林业生前的战友什么的
南雁摇头,“林业的战友要么牺牲要么退伍要么还在部队,如果叛逃了哪还敢回来”
也是。
又排除掉一个答案,所以这人找南雁并非私事。
那除了设备之外还有什么公事
褚怀良看着南雁,“该不会是美男计吧”
南雁“褚部长没打死你真的祸害遗千年。”
真的。
她是这么容易上当受骗的人吗
美男计什么的
南雁想了想,嗯,浓眉大眼的周正,有点像老许。
褚怀良还是觉得这是美男计,“美人计用多了很容易看穿,但美男计就不一样了,一般人也看不透啊。”
也就是遇到他这个火眼金睛,看穿了其中本质。
“为啥就没人对我施展美人计呢”褚怀良怀疑,他也是单身青年啊。
这有点点不公平。
南雁觉得她不该和褚怀良一起行动,真的。
会被拉低智商。
“诶你走那么快做什么咱们从哪边开始逛”
广州和首都又不一样。
欧美封锁的前提下,国内最开始仅有的一条外贸渠道是通过广州到香港,然后再进出口商品。
后来陆续有了建交的国家,这条贸易渠道不再是独苗苗,但依旧是特殊时期的一步退路。
再后来开始举办广交会,春秋两季的广交会让广州就成了一个特殊的城市。
西餐厅、咖啡馆。
有为广交会服务的配套设施设备。
只不过热闹到底是短暂的,也就广交会交易前后加期间的两个月,平日里这还是一个安安静静的中国城市。
因为靠近香港的缘故,这边百货公司有不少从香港过来的东西。
和柜员熟悉的话,倒是不用票就能买到,价钱自然稍稍贵一些。
南雁在百货公司的货架上看到了陈列着的卫生巾。
熟悉的包装让她眉梢微微一挑,这名字还真是有意思。
卫生巾造出来了,但叫什么名字呢
这事华厂长咨询过南雁的意见,然后在厂子里投票决定
中文名叫舒欣。
南雁默默给配了个广告词用舒欣,真舒心。
外文名字是外贸部那边取的anais。
一个法语女名,源于希伯来语中的hannsh,寓意优雅、有魅力。
在塔希提语中,anais表示我爱你。
而在法国推广的时候,外贸部就曾就这一寓意打了个报纸广告anais,anais
据说是孙副部拟定的广告词,南雁深深的佩服。
可真的太绝了。
摆在广州百货公司货架上的舒欣牌卫生巾标价一块,比南雁印象中的定价贵了不少。
卫生巾的成本在五毛二左右,国内定价应该是在六毛左右,并不以盈利为目的。
起码陵县那边的定价如此。
广州这边贵了四毛。
褚怀良也察觉到不对劲,“这边还赚差价”
“啥叫赚差价”这边的服务员瞪了一眼,只是看到褚怀良那一身行头干净整齐,又有点犯嘀咕。
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南雁忍不住笑了下,褚怀良好歹是年纪轻轻就当了厂长的人,多少有那么点气场在,难怪这服务员都变成了哑巴。
货架上不止中文标志的舒欣,还有外国包装的anais。
别说,卖的还挺快,尤其是有人大包小包的来采购时,褚怀良忽然间明白南雁说那个西装青年不是香港过来的缘由。
倒也不是说话的口音,而是肤色。
那些没有票,一块钱一包买卫生巾的人就是香港那边过来的,肤色像是抹了一层黄油似的。
跟西装青年不太一样。
“同志,香港那边经常过来这边买这个吗”
服务员迟疑了下,“是啊,他们有钱不过没咱们的票券,就贵点卖给他们。”
百货公司在这方面有规定,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那要是咱们的同志买的话,也是这个价”
“咱们的同志去供销社买呗,六毛一包有票就行。”百货公司这边就是专门卖高价的。
褚怀良“”还能这样搞
他还有些担心,“那万一有人从中当中间商呢六毛买了八毛卖,比你们便宜。”
“被抓住会罚款判刑啊。”服务员忍不住问了句,“同志我看你像是个领导,你是来参加广交会的”
这年头,供销社的服务员那向来眼睛长在脑门上,都不正眼看人的那种。
顾客可从来不是上帝,他们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