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郎中伸出筷子挡住许郎中要夹菜的筷子,“菜要凉了,等等再吃。”拿出一角银子令手下人去厨下添下热锅子,再拿两套小火炉小砂锅。
待热锅子与小火炉小砂锅拿来,郑郎中干脆把饭菜都折在小砂锅里,小砂锅架在小火炉上,用炭火温着,吃热锅子一般,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还是阿郑你细心。”许郎中把鸡腿夹给郑郎中,“鸡腿请你吃。”
郑郎中不领这情,冷漠的把狮子头夹给许郎中。
两人吃过一餐热乎饭,待夜幕降临,郑郎中带着人去太平庵抄家,这一抄,抄出了半个帝都的地震,另外也抄出云氏小妾的铁证如山,原来,这位小妾非但敢在郡主汤药中下手,还偷偷摸摸的在太平庵给云章郡主扎了小人。
至於太平庵的姑子们,一个不落都被郑郎中抓回刑部,连夜开审。
云章郡主已经可以短暂的靠着隐囊说会儿话了,李玉华不多扰她,只是宽慰她道,“你只管安心养病,你知道我运势最旺,只要跟我在一起的人,包管逢凶化吉、平安到老的。”
原本已是有些血色的脸颊如今又憔悴成苍白,云章郡主脸上眼中都带着笑,柔柔的望向李玉华,点头,“是,妹妹这话再对不过的。要不是妹妹,我怕是连这会儿都没有的。”
“别说这不吉利的话,老话不说么,否极泰来。就是瞧着囡囡,你也得把身子养好。”
李玉华只是略坐坐就告辞了。
朱桓送她回来,见云章郡主依旧靠着床头静静出神,朱桓走到床畔,略低下身问,“累不累?要不要喝水?再躺一会儿?”
“我今天好多了。”云章郡主苍白的唇无声的张了又张,终於说,“我并无大碍,郡马不必惊动宫里,倒是叫你受了宫中责怪。”
“这是哪里的话,本就是我没照顾好你,就是受到责罚也是应当。”
“朝中多风雨,便是无事也会有人生事,我担心因着此事影响你和公爹的前程。”
“不用担心,没什么事的。”
朱桓想,自己并没有云章郡主想的那样好,他的选择,是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他的决断,亦是如此。出於利弊而非本心,他这样的人,并不值得云章郡主这般信任的眼神。
云章郡主被朱桓扶着躺回床间,她阖上眼睛很快进入睡觉,这一觉睡的很长很沉也很安心。云章郡主出身宗室,焉能不知这些朝中利害。与朱桓夫妻七年,她亦明晓朱桓是什么样的人。
没关系,纵是权衡之后的选择,我也并不介意。
☆、九七章
大年下的, 穆安之同李玉华说去天祈寺烧香,李玉华说,“前儿咱们不是刚到庙里给咱们母亲烧过香了么, 怎么又要去?”天祈寺在山上, 大冬天的, 山风凛冽,李玉华除了爱摇签外,并不喜欢往天祈寺去。而且,过年事忙, 各家走礼、底下孝敬, 还有明年要筹备的织布作坊,以及但凡有空李玉华都要到慈恩宫给蓝太后请安。
“昨儿晚上做了个梦, 梦到天祈寺了, 咱们去看看。”
穆安之这么说, 李玉华没多想便答应了, “那就下次休沐日,正好三哥你不用早朝当差。”
“择日不如撞日,明天就去。上不上朝有什么要紧的,先去烧香。”因有那奇梦之事,穆安之对鬼神之事一向谨慎,虽则看李玉华每天活蹦乱跳不像有事的,穆安之还是要带她去天祈寺好生拜一拜, 更准备请尊菩萨回家镇宅。
李玉华劝他, “烧香的事又不急, 后儿个就是休沐, 何必非要耽搁明日。”
“休沐时人多,不愿跟那些个小姐太太们人挤人的, 咱们明儿早去早回,早朝耽搁不要紧,不要耽搁差使就好。”
这么一说,李玉华想到穆安之手里还有太平庵的案子要审,这样牵涉谋害宗室郡主的大案,穆安之应该抓紧时间审案才是,怎么倒急着去天祈寺烧香?
穆安之不说缘故,李玉华也便按下不提,先答应下这事。
第二天一大早,天光将亮,俩人用过早膳就乘车往天祈寺去了。穆安之这次烧香烧的很认真,李玉华烧完香就想去抽签,她每次都能抽到上上好签,所以,每次抽签后心情都极好。
与李玉华爱抽签相比,穆安之是个从不抽签的性子,闻言只是说,“你先抽签,我有几句话想跟白玄师兄说。”
白玄师兄是个光头,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或因在佛门修行的缘故,纵相貌只是清秀,亦有一股别样的出尘风采。
李玉华点点头,自己在佛前双手握着签筒摇的哗哗响,特来劲儿。
穆安之对白玄师兄做个请的姿势,两人出去说话。
签筒里竹签子撞击的哗哗声中,两人行走的脚步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李玉华的耳朵尖儿悄悄的动了两下,在佛祖面前闭着的双眸悄悄眯开一条小缝,闪烁出一抹灵动眸光,李玉华心中断定,穆安之这次来天祈寺必然有事,而且,事情极可能跟她有关!
随着一支签子落地,李玉华放下签筒,捡起自己的牡丹签,心里暗搓搓高兴一回,把签子在袖中一揣,就往殿下逛去了。
她打算偷偷跟过去听一听三哥到底有什么秘密瞒着她。
李玉华是个偷听高手,她深知越是干种偷听的事,越不能表现出偷偷摸摸的心虚来,越得光明正大,她还盘算好了,要是被三哥发现她还要倒打一耙说三哥有事瞒着她!
结果,刚迈出大殿半尺高的朱红门槛,迎面行来朱家女眷一行。
朱太太扶着朱老太太,后面跟着家中儿孙相随,丫环婆子服侍,大家见面自要打声招呼,尤其李玉华先时时常送山羊奶酪给云章郡主,阴错阳差还救了郡主一命,尽管李玉华待朱家向来冷淡,朱家也得感激此事。
朱老太太是来给云章郡主祈求平安的,李玉华问,“郡主身子好些了吧?”
“劳娘娘记挂,好多了,多赖李院判医术调养,如今能靠着隐囊坐大半天了。”朱老太太说起来也很高兴。
云章郡主身体安稳后,朱家特意送了重礼,李玉华没客气的全收下了。想到云章郡主,李玉华神色也柔软几分,“要我说还是郡主太过良善,她那样的柔顺性子,且出身宗室,生而富贵,哪里晓得那小婆子的歹毒哪。”见朱家女眷面露愧色,李玉华道,“这也怪不得你们,要你们晓得那小婆子的歹毒,也不能放到朱大人身边儿去。媳妇是外姓人,儿子孙子是骨肉亲。就这么着吧,回去替我问郡主好,明儿得空我去瞧她。”
李玉华这话说的,亏得朱家也算见惯风浪,况李玉华对朱家女眷从来也不亲近,她这几句虽不中听,说的也是实诚话。
略说几句,李玉华并不耽搁朱家女眷进香,且她还要赶去偷听三哥的秘密,与朱家女眷道别后就匆匆往香房去了。
沿着殿前石台,顺着青石台阶,经过两棵遮天蔽日的高耸银杏树,李玉华就要拐入香房,就听一句,“给娘娘请安了。”
李玉华循音转身,就见晋国公夫人携四姑娘站在一畔,李玉华忙忙上前扶住晋国公夫人的手臂,打趣道,“您可折煞我了。”给晋国公夫人还了半礼。
因天祈寺俸奉着柳皇后和李氏的灵位,但凡节下,李玉华都会过来,只是往时可没这般三五步就遇着一位贵夫人,李玉华眼珠一转,略凑近些,低声说,“您也是……”
她故意话说半截,不过是想引出晋国公夫人来庙里的原由,晋国公夫人果然入套儿,叹口气,“可不是么。我自认平时做人还算周全,不想也叫人记恨上了。我说我问心无愧,凭谁也别想咒我!可我这丫头就是不依,必得拖着我来庙里烧香,没法子,只得随她了。”
李玉华对晋国公府还算有些了解,先前朱家争产案,晋国公夫人没少往她这儿走动打听,晋国公夫人性子不错,开郎爽气,操持着一大家子的生计。她膝下亲生的就一子一女,儿女教养也很得法,对女孩儿并不似寻常大户一味的娇生惯养,这位三姑娘也颇肖其母,是个爽俐人。
三姑娘道,“我知道娘你不在乎这些,只当安一安我们做儿女的心。”
李玉华关切的上前挽住晋国公夫人的胳膊,三句话就把晋国公夫人来这里的原因探出来了。原来穆安之抄的尼姑庵里抄出许多阴私之事。
云氏小妾到这所尼姑庵是有道理的,这庵堂接过帝都大量豪门小妾姨娘的生意,诅咒正房嫡系的,帝都豪门七八成的主母都在太平庵挂了号,不是被写八字钉小人的,就是被镇魇画小鬼的。太平庵一夜成帝都名庵,这次晋国公夫人过来就是因着被小妾诅咒了,过来烧香消灾解难的。
李玉华立刻明白穆安之为什么要来庙里,还说梦到柳皇后的话,肯定是被诅咒了啊!
一断定这一点,李玉华当时就一肚子的怒火与担忧,也没心思再跟晋国公夫人耽搁,赶紧让晋国公夫人去大雄宝殿烧香后,李玉华就要去找穆安之问他被诅咒的事。这事光拜菩萨怕是不行,还得请尊菩萨回家镇宅才好。
结果,直待最后捧着菩萨回家的路上,李玉华才晓得,被诅咒的并不是穆安之,真正被诅咒的是她李玉华!
李玉华当时险没气死,这诅咒的事儿是谁指使的,简直不问自知啊!
她是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九八章
李玉华知道这事后暗搓搓的跟穆安之说, “我看这事肯定跟陆氏脱不了关系,我来帝都就没得罪过人,除了她。说不得就是看我现在过的好, 心里嫉妒的受不了, 就用这种下作法子对付我。”
“放心, 这事我必查个清楚。现在还没证据,先不要说这样的话,倒容易给人落下把柄。”
“我就只跟三哥你说。”李玉华给穆安之鼓劲儿,“这案子亏得是三哥你来查, 倘是换了旁人, 不一定怎么着哪。”然后,她还颇有心眼儿的同穆安之说, “我就说娶小老婆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你瞧瞧, 云章郡主那样善良的人都险些给小老婆害了。”
穆安之接收到李玉华的意有所指, 忍不住好笑。想到一事,穆安之道,“这事暂不要跟皇祖母说,免得老人家心中担忧。”
“我晓得的。”李玉华每次到天祈寺都要去抽牡丹签,她对於命不命的事,处於信也不信的。结果,竟被人剪小鬼诅咒了。李玉华心中也难免郁闷, 每次出门都要在家里菩萨跟前拜一拜。
结果, 这事她没跟蓝太后说, 蓝太后倒是消息灵通的知道了。
蓝太后问起李玉华时, 李玉华惊讶的说,“三哥特意跟我说不叫我告诉皇祖母, 以免您老人家挂心,您老人家怎么知道的?”
“你不说我就不知道的,这样大的事不跟我说,我知道了只有更记挂的。”蓝太后笑着嗔怪一句,“安之说什么你都听。”
“不都说夫为妻纲么,三哥都特意说了我还是要听的。”李玉华一幅很乖巧的模样安慰蓝太后,“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那起子小人,估计是看我日子过得好嫉妒。剪小鬼也没用,要是命格轻说不得会怕。我是谁呀,我可是大牡丹的命格,前儿三哥带我去天祈寺,我摇签又摇了上上牡丹签。皇祖母您说,我这能是寻常命格么?”
“那不能,寻常命格能做我孙媳么?”咒魇在皇家是十分严重的事,李玉华语气轻松,蓝太后也不禁亲切几分,笑了笑问她,“可有觉着哪里不适的?”
“并没有。先时我还以为是有人咒三哥哪,吓我一跳,后来才知道是有人咒我。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人过的好就是招嫉妒,自小到大,嫉妒我的人可多了。”李玉华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多说,更没有架桥拨火,她当然怀疑许陆氏,或是旁的许家人,甚至李玉华真不介意许陆氏去死上一死。可李玉华心里十分明白,莫说这事还没证据,即便有证据,想弄死许陆氏也不是易事。
何况,李玉华近来跟着穆安之读书,颇读了些史书,很明白些道理。陆家势大,有皇后有太子的,一时干不倒的。
所以,李玉华没把事往大里折腾,她倒还有些息事宁人的意思,故而语气轻松。
她是想着到时她家三哥得了铁证,再一举出手弄死陆家,也算大仇得报。如今她装做不在意的模样,也可麻痹那些暗中想要害她之人。
蓝太后却不肯轻轻放过,私下问了李玉华好些事,问她身体可有不适,李玉华是真的没事,她挺好,知道这事前与知道这事后都挺好,没有半点不舒服。
其实李玉华平时装个头疼脑热啥的让穆安之伺候她也不是没有,倘换个人,怕要借机要向蓝太后装个虚弱不适,李玉华却是脑筋极清楚,越是大事,越容不得一丁点的破绽。
这个时候,她虽可以装病,却没有半点伪装,李玉华直接说,“没有,我都挺好的。早上我还吃了炸鹌鹑、酱牛肉、茶鸡蛋和氽小青菜,还喝了两碗粳米粥。”
蓝太后看李玉华一身大红缎子风毛边儿的宫妆长裙,手里握着珐琅烧蓝的铜手炉,红扑扑的脸蛋儿,明净净的双眸,委实不像有事的,方放下心来,念声佛号,“阿弥佗佛,佛祖保佑。”
“皇祖母放心吧,谁能害得了我!”
中午在慈恩宫用膳,李玉华胃口也不错,蓝太后喜欢留李玉华用膳,一是因爱乌及屋,二是因李玉华吃相好,吃啥都是一脸香喷喷的享受模样,蓝太后看见她都愿意自己多吃两口,故格外喜她陪着。
李玉华瞥手边白玉碟中炸的焦香的小丸子一眼,恋恋不舍的去夹一畔的素淡的菜心,蓝太后说,“你不是最喜欢吃焦炸小丸子么,怎么今儿一筷子都没动?”
“皇祖母你不知道,我近来胖了,衣裳都觉着紧,我得少吃点儿,那书上不是说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