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1 / 2)

思无涯 翘摇 6143 字 3个月前

第七十章

其实谢衡之从未真正了解过商亦泠这个人。

当年他离开江州书院时,商亦泠才十岁,身形容貌都还未脱稚气,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根本没有成型的性情。

直到成婚,二人也才再次相见。

那半年形同陌路的相处也不足以让人探知她的本性。

况且她接连遭受了棒打鸳鸯,被迫嫁给自己不爱的人,还失足落了水,高热一月才捡回一条命来。

性情发生再大的变化也并非说不过去。

谢衡之甚至怀疑过她的这番变化,是在谋划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例如设法离开上京这个牢笼,与心上人厮守。

唯独与他人的关系,是绝对“变”不出来的。

所以当发现她与亦尚书家那个小儿子关系不一般时,谢衡之曾怀疑过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商亦泠。

但是他查也查过了,人还是那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绝无偷梁换柱的可能。

直到孟大夫的出现。

她那一声“云娘”,以及在假意放火烧悲田坊时,她为了孟大夫哭得歇斯底里,根本藏不住真实的感情。

谢衡之不得不动摇了信念,怀疑自己的确百密一疏。

在他远离上京的那一个月,难不成真让商亦泠金蝉脱壳了

但这一切始终过于荒谬。

世上怎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除非是出现了那些传说中的“易容术”。

即便是认可了这种只存在于话本里的荒诞东西,只会写诗的商亦泠又是如何在人生地不熟的上京办到这种事的

指望她那两个陪嫁

还不如求神拜佛。

但谢衡之不信神佛,只信人为。

他不认为商亦泠有这个能力,所以他依然倾向于商亦泠就是商亦泠。

于是他派刀雨千里迢迢请来了商夫人,来给这些荒谬的事情定性。

生她养她的亲生母亲,必然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然而事实便是,仅仅一个晚上,商夫人便明确地感受到这不是她的女儿。

母女是世上最为紧密的关系,即便女儿面目全非,母亲也能认出自己的女儿。

然而当女儿容貌不曾有一分变化时

商夫人说她不是商亦泠,她必然就不是商亦泠。

甚至已经不需要商夫人给出明确的证据,光是亦泠那一手的冷汗,已经暴露无遗。

且不说她对商家的一无所知,即便真是失忆了,为何见到自己的母亲会如此紧张,竟希望她早日离开

一重又一重的证明,已经由不得谢衡之继续固执己见。

他不得不承认。

此时此刻躺在自己身边的女子,根本不是商亦泠。

夜已经深了,连风声都没有。

谢衡之睁眼,轻轻地侧过头,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向

身旁的这个人。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背对着他,安安静静地,仿佛已经沉睡过去。

但是谢衡之能感觉到她还清醒着甚至是惴惴不安的。

恐怕她也知道自己的秘密即将暴露了。

看着她熟悉的背影,谢衡之却想,就算她不是商亦泠,又如何

要揭露她的伪装吗

对他毫无益处。

把真正的商亦泠找出来

没有必要。

查清楚她和真正的商亦泠交换身份有什么目的

似乎也不重要。

他自信一个女子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

所以呢然后呢

思来想去,理由想了一堆。

谢衡之却意识到,他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商亦泠,他就是想留住这个人。

这对他来说也根本不是难事。

只要他不发作,这世上就没有第二个人会知道她不是商亦泠。

即便是商夫人,他也有办法摁下她的疑虑。

现在的问题是,她不是商亦泠,那她是谁

谢衡之真正在意的是这个。

不,应该说谢衡之原本可以不在乎这个。

他若是想留住这个人,无论她是谁,他都可以办到。

可是当他确定她不是商亦泠时,无需刻意思考,无数关于她真实身份的蛛丝马迹仿佛长出了手,全都指向了一个答案。

怀疑乃至确定她不是商亦泠的时候,谢衡之都还算平静。

可是这一刻,他的心跳急速加快,血气都倒涌至了头顶。

忽然间,他屏住了呼吸,沉静的目光变得灼人。

假寐了许久的亦泠再也装不下去了。

她一直知道谢衡之没有睡,甚至能感觉到他在看自己。

无声的屋子里流淌着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此起彼伏,心思各异。

这么晚了还不睡,他究竟在想什么

难道商夫人已经在他面前说出了种种不对劲,引发了他的怀疑

不,他突然悄无声息地把商夫人请来上京,似乎就已经是一种试探了

思及此,亦泠的心突然怦怦跳了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若他把商夫人请来当真是这个目的,恐怕她是躲不过去了。

特别是亦泠感觉到自己背后那道视线越来越灼烫时,她还是没忍住回过了头。

可惜夜色太浓,她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怎么了”

同在一张床上,四周寂静无声。

当她忐忑的声音落在耳边,谢衡之却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深渊,浑身都没了实感。

许久。

他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没事,早点睡吧。10”

第二日一早,太子别院。

“谢夫人来了快快请进来

听说亦泠来了,沈舒方十分惊喜。她前两日知道亦泠回京了,但想着此番行程必然辛苦,所以打算等亦泠休息好了再召见。

没想到这才第三日,亦泠竟然就主动来找她了,还来得这么早

沈舒方喜不自胜,连忙坐到镜台前装扮,又吩咐宫婢准备茶点。

只是等亦泠进来后,沈舒方却瞧见她眼下一片青黑,看着累极了。

“你看着怎么这么疲惫”

亦泠心想自己不疲惫就怪了

身边躺着一个谢衡之,几丈外的东厢房又住着一个商夫人,她怎么睡得着

如今的谢府俨然是龙潭虎穴,她连伪装的必要都没有,只有一个字躲。

所以今日一早,谢衡之前脚离开,她后脚便让人去告诉商夫人,称自己今日要见太子妃娘娘,早早定下的行程,来不及推脱了。

虽然这个行为可能会引起商夫人越多的怀疑,但亦泠管不了那么多了。

打着太子妃娘娘的名头,商夫人总不能把她揪回去。

而且亦泠解释自己看着如此憔悴是因为和谢衡之拌了嘴,编造了一通不痛不痒的理由,沈舒方十分理解,还表示要晾晾他,所以还留了亦泠用晚膳。

说来也巧,恰好今日太子忙,迟迟未归,正好给了两人肆无忌惮的空间。

听曲看戏一应都安排上了,还让人温上了她自己酿的青梅酒。

于是亦泠在沈舒方这里一赖就是一整日。

但太子别院终究不是她能留宿的地方,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她不得不其实告辞。

开春之际的上京是一年中最舒适的时候。

乘着平稳的马车,亦泠支开了轩窗,吹着料峭的夜风。

路上已经没了行人,护卫提着灯驾马走在前头,照亮了前路。

许是酒壮人胆,又或是在太子别院的一整日都风平浪静,亦泠又像昨日清晨一般,生出了一股侥幸。